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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取暖
01
睡到半夜,杜青突然被孩子不断的翻滚弄醒了。
三岁多的小孩在床上左右翻滚,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杜青伸手一摸额头,吓了一跳,烫得吓人。
立刻披衣起身,取了温度计来量体温。39度,这个数字把杜青的心都缩紧了。
医院的急诊室大厅灯火通明,即便是凌晨,依然有几十名带着孩子的家长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不用说,便带孩子来看病的。
杜青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挂号单,在诊室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她环顾了一下大厅,带着孩子的人们都是两两同行,要不就是夫妻,要不就是长辈陪着,只有她,孤身一人抱着一个孩子。
她离婚了,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在这个城市生活。
单身母亲的艰辛、心酸、委屈,她都已经一一舔尝,那些日常的艰难,她都已经像经常吃隔夜菜一样慢慢习惯了。
但是每当孩子生病,她一个人带着他在医院,挂号、排队、交费、检验、取药,经常在孩子的哭闹下狼狈不堪的时候,无助和绝望的感觉会像自动漫延的绳索,扼住她的喉咙,让她觉得喘但是气来
这次排队的人不多,很快便轮到杜青。
诊室里是一个男医生,口罩戴得一丝不苟,在口罩上方,是一双透着清亮目光的眼睛,清晰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看上去十分友善,又有一些高傲的感觉。
孩子怎样了?他问。
发热了,杜青赶紧把孩子的症状描述了一遍。
医生让她把孩子平放在面前的床上,轻柔又细致地给孩子做检查。他的双手很白,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很短很整齐,洁净得让人一看就明白是一双经常清洗的手。
医生开了化验单,让杜青先带孩子去验血。孩子哭起来了,杜青一边抱着他哄,一边伸手去抓医生桌上的病历和化验单,结果没抓住掉在地上。
男医生弯腰帮杜青捡起来,一边递给她一边问,其他家属呢?怎样就你一个人?
杜青有些局促,她含混地回答,只有我一个人,谢谢你。
医生把病历递给她,杜青伸手接过来,正好看到他胸前挂着的工牌,他的名字是方斯同。
方斯同转身叫身旁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小姑娘,陪她一齐去化验。
杜青很惊讶,转瞬间又很感动。
在她独自带着孩子生活的这一年多里,有太多无力挣扎的时刻,而能主动向她伸出援出的人,没有几个。她心里升腾起对方斯同的感激,中间又夹杂着一丝窘迫。
自我的窘境被人看到,也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次她心里似乎有一些难为情,不愿意被他看到自我这么难堪。
化验结果很快出来,方斯同告诉她没有大碍,又开了退烧药,让她带孩子去输液室打针。
杜青舒了一口气,带着感激的笑向他告别,方医生再见。
方斯同似乎有点惊讶,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似有所悟地低头看了看自我胸前的工牌。
杜青再次朝他微微一笑,这次不是感激的笑,而带着一点心照不宣的默契。
方期同被口罩遮住的脸也浮现出微笑的轮廓。
02
小孩子一生病,没有一周时间总是难见好转。
还好,距离半夜看诊过去一个多星期,孩子恢复得不错,能吃能玩了。
杜青下班回来,在小区门口提醒交水费的告示,上次因为忘交水费被停了一次水,这天可不能再忘了。
她决定先去物业交了水费再回家。
物业的办公室在小区的最深处,杜青七拐八拐找到了,走进去时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柜台前,看样貌也是来交水费的。
待她走上前,听到他正在和物业的工作人员说话,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
是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他的身形也很熟悉,就应是在哪见过的。
男人转过身来,看到她,略惊讶后立刻很自然地跟她打招呼,你好。
你好。杜青说完后有点蒙,他认识自我,这人是谁呢?
看她一脸蒙圈的表情,男人顿了顿,我是方斯同,那天晚上你带小孩来看病。
杜青恍然大悟,因为那天晚上他戴着口罩,看不到脸,所以只是听到声音觉得很熟。
她旋即又觉得很不好意思,那天晚上他那么帮忙,而自我刚才居然一脸不认识他的表情。
方斯同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说,没关系,很多患者出了医院都不认识医生。
本来是为了缓解杜青的尴尬而说的一句俏皮话,但是说完又反应过来这话还能够理解成另一层意思,他又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上班的时候都戴着口罩,所以你认不出来。
因为说得有些着急,他居然咳嗽起来。
杜青觉得他有点可爱,忙解释说,你不戴口罩我确实没有认出来,真不好意思啊。
方斯同咳完,问她,孩子怎样样了。
杜青说,已经好了,没什么事了。停了下又补充道,小孩子体质不太好,经常感冒生病。
方斯同问,经常这样半夜看急诊吗?
看过好几次,杜青答,表情不由自主地有些难过。
方斯同拿出手机说,要不我留个电话给你,要是有什么比较急的状况,你能够先打电话给我。
杜青有些意外,又很高兴。
能认识一个住在同小区的医生,以后看病什么的说不定会方便很多,这对于没什么社会关系的她来说,真是雪中送炭。
03
互留了电话后的一个周末,午睡起来,小孩又有些不舒服。
杜青给他试了体温,有些发热,但是温度还不算很高。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医院,她担心去医院打针对孩子的免疫力不好,又担心不去医院会耽误病情。
她想到了方斯同,这天是周末,他可能和家人一齐在休息,好不好去打扰他呢。
思考了片刻,她第一次拨通了方斯同的电话。
对方很快接听了,他说,你好。声音很温和,和那天晚上时一样。
你好。杜青说完这句,有短暂的语塞,然后用很快的语速向他说明了状况。
方斯同听完她的描述,跟她说了一些如何物理降温的措施,杜青仍然不得章法。
要不我过来看一下?方斯同问。
杜青很开心又有些慌张,说不会耽误你休息吧?
方斯同说没关系,又问清了她住在哪一栋门牌号。
几分钟以后,门铃响起来了。
杜青匆匆跑进洗手间,对着镜子迅速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她也说不清自我为什么要整理,内心里就应是不期望他看到自我邋遢的样貌进而让他觉得自我过得不好。
方斯同很客气地进门,来到孩子的床边,他带了听诊器,听了孩子心肺的声音,又检查了咽喉、腹部。
给孩子物理降温。他简明扼要地说完,然后动手用温水给孩子擦身。
杜青又一次注意到他的双手,那样白净、清洁、修长,仔细地抚过小孩的身体,动作比自我还要轻柔。
小孩睡着了。
杜青收拾好脸盆毛巾,给方斯同倒了一杯水。
两人坐在客厅,气氛略有些尴尬。
这天周末,没耽误你和家人一齐休假的时间吧。杜青先开口,即像是寒喧,又像是试探。
方斯同苦笑了下,说我此刻是一个人。
哦……这样……杜青觉得自我有些失礼,又莫名地有点开心。
你家其他人都出去了?方斯同问。
我此刻也是一个人。杜青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又觉得自我说得太有暗示意味,心里懊恼不已。
两人都觉得更尴尬了,一时都沉默下来。
下次我给你一些常用的药方,小孩小毛病能够自我先做些处理。方斯同先打破沉默。
谢谢,太让你费心了。杜青微笑。
天色变暗了,夜风把阳台的白色窗纱吹得一鼓一鼓,外面的路灯投进昏黄色的投影,隔避有一只小奶猫一向在凄凄艾艾地叫着。
方斯同起身告别,杜青想起来什么,叫他等等。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个保鲜盒,打开来,里面是炖好的银耳莲子羹。
给你带回家吃吧,这个天气吃了润肺。
她把盒子包好递给他。
方斯同看起来有些意外,随即脸上化出笑,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他接过盒子,应对着她的脸,两人目四相对。
这是杜青第一次和他离得那么近,也是第一次和他这样应对面看着对方,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也能清晰地听到他和自我的呼吸。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中学时自我暗恋高一年级的学长,有一次也是这样和学长应对面看着对方。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就像自我置身在一个独立的宇宙,时间和空间好像都不存在了。
看着方斯同的这一刻,居然和那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04
杜青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她开始在收拾孩子以后,也花一点时间收拾自我。
捡起丢弃多时的眉笔、粉笔,重新在脸上描画。
衣服虽然没有新购置,可也尽可能地熨烫整齐、搭配协调。
她像回到了初恋的时候,每一天满怀着期望和憧憬,连走路都带着愉悦的节奏。
方斯同,就像黑夜里在茫茫原野上行走时的一点孤灯,杜青觉得自我开始有了方向。
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星星之火,微光照亮的范围只有那么一小圈,但是比起过去那些一个人在黑暗里挣扎、辗转的无望,杜青还是渴望能抓住这一点光。
她用女性所有的温柔、体贴和婉转,试图去靠近、围拢那一点光。
方斯同一个人经常饮食无当,有时就以方便面充饥。杜青变着法子做各种炖品、他爱吃的食物给他。为他买各种生活用品,还有一些有意思的小礼物。
在个性的日子给他准备一些惊喜。
关心他的身体、作息、工作。
方斯同工作很忙,而且经常加夜班,周末也常常要加班。杜青只有等到晚上才能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消息聊天。
他们见面的时间也十分少,自从那一次以后,他从来没有去过杜青家里,他没有说为什么,但是杜青想就应是不想引起邻居的议论,她觉得他这样谨慎也是能够理解的。
有时候杜青会觉得方斯同并没有自我投入那么多热情,无论她怎样努力,他似乎永远和她隔着一层心墙。
但是每当这个时候,杜青就会想到他对自我好的一面,比如为她解决各处她无力解决的小问题之类的,深夜去接送她,为她买她爱吃的食物等等。
无论如何,杜青觉得总算是有了精神上的依托,也许方斯同的心里还有一块地方不属于她,那也是能够理解的。
她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相信自我能够用付出去打开他心里紧锁的那扇门。
几个月后,和方斯同的联系突然中断了。
打电话没有人接,信息和微信也没有人回。
杜青有点发慌,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她在又一次拨打他的电话无果以后,决定去他家看一看。
她还从来没有去过他的家,尽管他告诉过她门牌号。
确认门牌没有错,她调整了一下自我的呼吸,轻轻地敲了敲房门。
没有人开门。
她又敲了一次,加重了力度。
门突然被打开,是一个女人。
05
杜青一惊,刚想说自我敲错了门,方斯同从里屋走出来。
他看到她,她也看到他。
有一秒钟的安静,随即他很自然地和她打招呼,你怎样来了。
然后走过来,给身旁的女人介绍,这是杜青,是我一个小患者的母亲,也住在这个小区。
杜青点了点头,用眼睛看着他。
他避开她的眼神,顿了一顿,然后向杜青介绍,这是我前妻。
女人很不高兴地说,为什么要加前字,我们立刻就要复婚了。
方斯同没有回答,转而用平静的语调问杜青,找我有什么事吗?
杜青看着他,说,上次你给我的那个治小孩发热的药方我给忘了,能再给我一次吗?
方斯同用手摸了下鼻子,说我立刻写给你。
拿着他写好的纸条,杜青用力挤出一个微笑,说谢谢你。再见。
她转身、进电梯,像僵硬的木偶似的从那栋楼走出来。
她毫无感觉地走在路上,有人跟她打招呼也完全没有反应,一向走一向走,走到路的尽头,有一片长了草的空地,空无一人。
眼泪最后滚滚而下。
以前的那些期望,还未羽翼丰满,如今便已支离破碎。
过去的那些瞬间,像刀子一样剜刻在她的心上。
她想恨他,但是又能恨他什么呢?
恨他利用她?明明是她自我心甘情愿的啊。
恨他不告而别?恨他暗渡陈仓?她被这样对待,那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她又有什么资格不满?
只有恨自我而已,恨自我投入太快、付出太快,恨自我未曾分辨真切就轻易抱以期望。
那一点只有自我才能看到的光亮,还未燃烧充分便已熄灭。
她哭完了,用已经有些粗糙的手抹完眼泪,掏出手机把方斯同的联系方式删除了。
生活没有机会让你软弱,也不会因为你的眼泪而格外仁慈。
埋葬这一段故事,就当是一个完美的梦境,最后到了醒来的时刻。
而明天,还要清醒着,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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